優雅和不失霸氣地老去 | 專訪持樂悠咭的 KK Chan 陳國強

老年像交稅一樣，雖不願意亦不能抗拒。老，可以優雅，也可以不雅 – 喧嘩、鬧人唔讓座、著睡褲落街；老，可以霸氣，也可以洩氣 – 埋怨、放負、零運動、挺著肚腩隊啤煲劇渡過餘生。優雅定不雅、霸氣定洩氣，是選擇，不是必然。KK陳強國選擇優雅和霸氣地老去，雖然樂悠咭照用。

毅行之後兩日，我用樂悠咭和兩蚊車費，去了火炭的毅行教室，與KK和他兩隻超cute的貓貓，閒聊了一個下午，品嚐他在越野界和人生界的那壺漂香濃荼，回程時坐在巴士上層，回甘著那份看透世情的智慧、溫暖人心的光輝和人情練達的茶香。

文章好長，要用上跑場100K的堅持，去得到終點或許有好的東西補充，閱讀期間要注意方丈移動位置。

香港越野跑編年史 – KK版

網絡世界滿天神佛，除了google同fb大神，近期踩場的當然是新興勢力chatGPT神，我用「香港越野跑編年史」為題，求下篇Open AI文，發現資料粗疏且有不少錯漏，但幾個自稱chatGPT出來的文章，都出現陳國強這個名字，證明KK是香港越野跑史上不能或缺的人物。我面前有位呼吸中的陳國強，當然選擇真人發聲，而且佢把聲雄壯有力。

「以前 (30年前) 華人好少參加越野跑，佢地半行山半跑山，中途大休，叫長程急走。以前跑山不講求裝備，我地著條波褲就去跑。唔識計算熱量電解的消耗和補充，淨係識去擺花街有間 America Nutrition 買好難飲嘅蛋白粉，保捷行有少量行山用品，只有行山鞋，冇跑山鞋。鞋當年最hit有Tiger、美津濃、adidas、Saucony、Slazenger、Puma等。」

1981年開始的毅行者，可說是香港具規模越野跑的 Big Band Theory，KK 成立了盛世遨遊人隊(Cosmoboys team)，1998年以15:52分為華人拿了首個毅行冠軍，翌年更以13:54分創大會的華人紀錄。以後，KK Chan 就是毅行的歷史，而毅行亦成為長途越野跑的少林寺。

「我第一次玩具規模和制度的越野賽是1996年的毅行，與消防同事以18小時33分完賽，成績不俗。那些年前列位置經常被駐港啹喀兵及外藉人仕盤踞。我好想有華人隊可以超越佢地。其實啹喀兵對山界好有貢獻，麥理浩徑好多段都係佢地拿著鐮刀開出來的 (KK跟著舉了很多真實例子)。」

霸氣的陳師傅

2000年尼泊爾隊做了13:18的毅行紀錄，2001年我希望可以做13:15的時間，賽前我被問有冇信心做得到，我說我用直覺，同練習時計過可以。結果真的13:15衝線，一分沒有多，一分沒有少。」

「據聞你比賽沒有戴錶?」

「我愈係比賽愈唔會戴錶，我喜歡憑感覺去跑，時間盡在掌握中。」霸氣! KK對此特異功能滿懷信心。

好記得網上睇KK跑四徑，62歲跑了298K的長者，到最後一段衝去梅窩郵筒前的2百米，KK突然加速，帶甩左在旁想跟住拍片的後生仔。今年KK組成金齡隊玩毅行，四個人平均年齡超過60歲，仍以15小時53分衝過終點 (全場11名)，只慢過25年前一分鐘。就是這份霸氣，KK 是陳師傅，而我不是孫師傅的分別!

你係唔係好勝心性強的人?

「當年除了尼泊爾隊，還有很多海外高手來港，保捷行邀請了歐洲隊，他們是跑100 miles的，做了12個幾小時的紀錄，點可能? 當時震撼了山界。我地搵人記錄他們的段速 (因為當年未有電腦分段紀錄)。跟著逐段研究，嘗試用他們的段速，結論是有可能做到的。發現自己都幾傻!

我搵左3位跑馬高手 (華興、海濤、會計梁)，全馬時間是2:3x 至2:5x間，他們當年跟住 RTI 藍點 (Round The Island) 跑環港島時間是5小時多，但要操練他們由馬轉型到高低起伏較大的山徑，重點操雙坳。結果我地做到12:3x。」 我心裡面幫KK配了Yeah一聲。

「你係唔係好勝心性強的人?」

「頭幾年玩山賽，即2000年前都係會博命想做好成績，想話俾人知我地香港都得。有一句說話我好記得的: 我係人，你係人，佢地唔係神，點解佢地做得到的，我地做唔到?」但對於我來說，我係地球人，你係外星人，我點都去唔到火星。

「我好想傳承呢種精神，首先自己要去體驗，要去戰勝局限，所以我去玩撒哈拉超馬 (Marathon des Sables，共7日，總距離大約250K)，要學識在極端惡劣環境下去堅持，亦希望鼓勵其他人去嘗試挑戰局限。」

「我喜歡在得與唔得之間那種不明朗狀態，我會去盤算同計劃，盡一切努力去嘗試，這過程有一種魔力，令人發揮到最盡而達致成功，係好興奮同開心。」咁算唔算好勝? 其實冇所謂，人貴自high。

「就好似今年阿聰同怪獸仔等做到11:38，創造了華人紀錄，十分理想，雖然仍未破毅行10:58的紀錄 (Team Columbia S1 2013，見毅行完成時間排行榜)，但跑步同人生一樣，紀錄同局限就是要不停嘗試才能破的。」呢句抄低先。

我嘅跑會教練張祺豐就是KK的徒弟，可能有著同一個DNA，跑會嘅第二條校訓是: 未試過唔好話唔得 (第一條是: 記得準時交學費!)。

香港望唔望到國際水平的尾燈?

「你點睇香港越野界水平? 除了聰sir之外，其他精英跑手與國際水平仍有一段距離，佢地有冇機會追上去?」

「要趕上國際水平，越野跑不能只著重捱到長途的耐力，最重要是提升速度。我成日係 youtube 睇以短途山賽為主的 Golden Trail Series，賽事多在20K至40K之間，攀升2xxx起錶，短途賽時間較快完成，方便轉播，速度超高，跑手上長坡照jog，落坡更是瘋狂，而且短途賽頭幾名競爭必定激烈，令觀眾睇得好興奮。」

我去官網碌下啲紀錄，2022年 23KM DU MONT-BLANC 短途賽，頭三名是2:08-2:09，相差不到一分鐘。而42K (2540m爬升) 的男女子紀錄分別是3:35和4:14，好驚嚇，而其中的比賽片段是十分刺激的。

「這些越野跑高手的全馬時間都是在2:20以內，越野天王 Kilian Jornet 的10K時間是29分59秒。香港要拉近國際水平，跑手的全馬時間起碼要操到2:30左右，國內的越野跑手 (好像鄧國敏) 很多都做到呢個水平。我地需要吸引多些跑馬高手轉過來玩越野跑。

「香港有一樣世界上獨有的優勢，就是山野距離市區好近，無論係邊度，坐20分鐘車一定已經去到山腳。近年政府加設了很多斟水機，操練和補給都極為方便。」我記得堅係國際級水平居港的匈牙利女跑手Eszter Csillag，她說喜歡在港操山，就是因太方便，她甚至可以每天都上山，在外國的市區是沒法想像的。

KK的華麗轉身

「我覺得香港的越野水平係未來十年可以有很大的進步，會接近國際水平，因為呢樣運動越來越普及，而且起跑線不差，起碼高過足球。發展本土越野跑，一定要做青訓，這是我同太太最想做的事，我地的訓練班是免費。其實自從2010年有了毅行教室之後，我已經好少參賽，大部份時間都係做培訓同推廣，亦希望能夠多一些人留在毅行教室幫手。

訓練班招收7歲至60+的學生，若果當中做到成績的，我地會資助他們參加國際賽事。嚟緊有六位青少年同學獲資助去參加UTMB，其中一位更可獲全費資助，因為佢好有潛能，而且嚟左受訓後學業成績大有進步。若做到一兩粒星，好像單車和游泳咁，自然可以獲得更多資源和贊助。」

「香港缺乏高山，參加國際賽事不能有近似的地勢操練，2018我去完 UTMB 回來，開始在本土研究同設計賽道，如果參加者在時限內完成，可以反映他們有能力應付國際級如 UTMB 的大賽。

例如即將舉辦的黃金百里，我設計時模仿好多國際越野賽，臨衝線前還要爬升一座高山 (黃金百里是四排石山)，若可以24小時內完成黃金百里的100 miles (爬升9140米) 或者12小時內完成100K，都有能力去到國際水平，我可以夠膽講你可以在 UTMB 排廿名之內。阿聰第一屆做到24小時內 (21:41)。我好努力搵贊助提供少少現金獎勵，特別希望吸引更多跑馬高手進場。」

KK的置入式廣告的確厲害，不過他對培訓和推廣越野跑的一份熱血和情懷，絕對值得一個廣告位置。

「登陸後，你自己角色上有乜野轉變?」

「而家最想同太太去唔同嘅地方體驗，不是放下毅行教室，好希望搵到傳承的人，延續教室的使命和精神。我現在好享受同少年的學生一起，好喜歡他們的純真同傻下傻下。有一次有位小朋友向我挑戰? KK sir 如果你好搏命咁去跑1K，你估我跟唔跟到你?」好一個少年大衛挑機巨人歌利亞的故事。

「叮噹，叮噹」，此時教室有門鐘聲，入來的是位8、9歲背著書包的小朋友。

「就係呢位小朋友挑戰同我走1K，佢嚟左一年，睇住佢無論運動同學業都有明顯進步，所以父母都放心佢地參加教室的活動。試過有父母要往外地工作，問可唔可以讓小朋友在教室過一晚夜。有時太太會煮埋飯俾佢地食。」

陳太在一旁說:「我地相信運動可以改變一個人，係呢度可以訓練佢地紀律，但要付出時間，希望佢地大左又影響其他小朋友。」頓時覺得這個教室好有愛。

稍後又多一位少年同學到來做功課。「呢位就係唯一獲全額資贊助去 UTMB 的同學，佢起初好內向怕醜，全班考尾幾，但而家已是前面幾名，又守時又肯主動幫手，有人問佢最近係唔係返左教會。」

持樂悠咭的KK，由沙場征戰，逐鹿中原，轉為默默地做傳承的工作，培植青訓幼苗、設計國際級賽道、推廣越野跑，並以生命影響生命，為少年、中年、金齡的人帶來希望和動力，在人生的賽道上來了個華麗轉身!

方丈的領導風格

「你桃李滿天下，有邊啲學生最有深刻印象?」

「我好記得2004/05年加入的楚健，佢初初來時有啲戇直，佢買左對鞋上山搵我簽名，我話唔洗，我唔係乜野偶像，反而我希望你地成為眾人偶像，影響下一代，而且對鞋著下著下又會爛被棄掉。佢係好有心，佢陪我一齊由香港跑去北京為賑災籌款。有一年我同佢去澳洲比賽，佢帶埋女友 (後來的太太) 一齊去做補給，我話你地拍拖啦，冇人睇你地。」其實師徒之情亦可以好甜蜜。

「當年毅行男子跑到12小時的，好多都係呢度出去，其實我好少提，不過你問起至講。好似KFC、影雪、細Ken、大隻仔、周佩欣、Joe Joe都係呢度玩過，Joe Joe當年跑14小時，首個華人mixed team冠軍，十分震撼，係山野之王見到佢瘦瘦地，覺得佢啱路跑，於是鼓勵佢出去玩馬，結果佢有好理想成績。」

「你係唔係自小已經係一個有紀律嘅人?」

「我13歲已經出嚟工作，唔算有紀律。不過經常提自己不可以做違法的事情，呢條線一定會守住。加入左消防後，發現準時好重要，遲到會連累他人。所以操山時同學唔可以遲到，更唔可以缺課。」

「你作為掌門人，點睇自己的領導風格?」
「嚴囉，惡囉!」大家覺唔覺?

「參加左毅行教室頭四堂免費，跟住我會評估同挑選做到20小時內的參賽隊伍繼續訓練，做唔到的就要離開，自行參賽同操練。好多人要求可唔可以放寬少少呢個時間，我話唔得，因為如果時間拉長到30個鐘，support方面會有好大困難。有些同學會說都未落場，你點知我做唔到。評估學生的實力我有信心的，而且上堂時的表現、走雙坳的時間好客觀。唔係話我牙擦，你企係度我都睇到你七七八八嘅實力。」所以我唔敢問KK我O唔OK。

「我係嚴，相信你都聽到好多人講 (知，我嘅教練KFC係你學生)，但要係咁至迫到一個運動員越過佢嘅樽頸位! 好似玩四徑，我唔知做唔做到，但要迫自己跨過。」一脈相承，跑班操斜路時，教練成日都叫我地幾慢都好，試下唔好行，堅持jog住上。

「張祺豐、周佩欣等等做得好好，佢地離開教室，各自成立跑班，係外面吸引更多不同水平的人去跑，繼續影響其他人要堅持。我好欣賞佢地的成績。」

「你係權威型大佬，會唔會啲同學唔敢同你講自己的意見?」
「所以而家每次大操完，佢地可以將意見寫落張白紙上，唔洗寫名，寫完掉到膠袋中，冇人知，可以隨意發揮，呢樣係太太教識我的。佢會同小朋友傾，講明係秘密，唔會話俾人知。」聆聽不是需要耳朵，而是胸襟。

你有冇理過我感受?

「記得毅行教室成立果時，因要挑選和組合隊伍參賽，自然有些不能入選或不滿意組合，有啲人會話我唔理人感受。果時未有 WhatsApp，傾電話2個幾一分鐘，毅行果時我一個月電話費千幾蚊。訓練班百幾人，就算同一半人傾下佢地感受都唔掂。」

「唔係話唔收錢就大晒，不過我地每年有10至20隊出戰，背後要照顧的事情實在太多，安排冰車要晨早4點幾要送到去北潭涌，壽司飯團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買，就算平日操練都要運好多水到support位，唔夠會俾人鬧，多左又要搬番嚟，我地有啲同學係精算師同會計師，我叫佢地幫我計計要預幾多份量。所以現在規定每年不能超過10隊出戰，否則做死後面的工作人員。有人話我成日拿起塊面，但出事時要追究的就是我，好大壓力，有冇人理下我感受?」

學術研究 (或者chatGPT): 做大佬，點取捨效率同感受？

感性的KK

KK曾經去過內地雲南大理、茶馬古道等地探訪體驗。「那裡的小孩，生於斯、長於斯，也死於此，他們一生可能連出去市鎮的機會也沒有，或者結婚時才出去一次購物。我去到他們的屋企，家徒四壁，時間好像停留在三、四十年代，沒有電，小朋友仍穿開朗褲，豬肉在乾草堆煙燻，肉好像木頭般硬。有些屋沒有頂，因很多年只下三幾場雨，沒有床，一家人睡在硬刺刺的乾草堆。我見到他們的鑊已崩缺了，他們只好把個鑊側側地就番在煮食。」

「我去做探訪，佢地攞啲粟米磨粉俾我地食，已經係佢地最好的，我地會順道搬一些物資和給他們少少金錢。我心諗其實大家都係中國人，點解佢地生活得咁苦，好想佢地有改變。」講到這裡，這位鐵漢子忍不住哽咽。

「我的人生算無撼，好豐盛，自己好多經歷，去過世界各地，跑過綠草如茵的蒙古草原，穿過荒涼死寂的撒哈拉沙漠，完成了武林聖地的 UTMB。我讀書唔多，做前線消防員可以做到兵頭，已十分感恩。還想再做的，就是傳承，所以今年會帶小朋友去行下 UTMB 條路線。開闊他們的視野，鼓勵他們踏出自己以為是不可能的一步。我覺得成就他人，比自己去做更開心!」

清風拂面，銀髮飄揚，亮起一盞柔和尾燈，為後來的或引路或加力，或許，這就是優雅和不失霸氣地老去！

陳師傅哲學 – 世界上最好飲的可樂 –

「開心同幸福，好多時都係相對。想像你去到四方山，已經爆晒偈，做大左，仲係要夏天中午12點，你半條人命捱到上波頂，再喪衝到連姐度，飲罐冰凍可樂，嘩，果種感官刺激和享受。人係要經過出汗，拼命，搏盡，至可以飲到世界上最美味的可樂，李嘉誠用幾多錢都唔會品嚐到。」sorry!

陳師傅說了一個好簡單的相對論，捱過才懂享受，經貧窮才覺富有，當你跑到懷疑人生，人生才有意義。明就明，唔明就黎明!

彩蛋

「你大大小小的賽事都玩過，未來仲有乜野比賽仍然好想落場砌?」
我以為是例湯例水的問題，KK突然壓低聲調，湊近我耳邊說 (離遠睇呢兩個男人一定係講緊啲衰野):「我想報 TDS 同埋想玩多次四徑，但係要得到兩個女人批文，太太同阿媽。」KK的目光轉去就在附近照顧小朋友的陳太。

「今朝我同四朵小花飲茶 (其實是四位老太太，包括KK九十多歲的母親和三位多年街坊)，其中一位叫三姑的街坊同我講 (KK扮番三姑的聲調):『強仔，你唔好跑啦，你六十幾歲，你估你仲細呀，你仲有孫，又有老婆，而家又唔係走難。跟住我阿媽加多句:『細佬(因KK是最細)，記住唔好跑。』我話好呀好呀。』

「我細細個就出左去做野，冇聽阿媽話，所以我六十幾年來都冇駁過阿媽咀。佢講任何嘢都是為我好的。」

大家可能冇諗過陳老太近年都玩過山賽，KK說她89歲時參加過佛你跑，最後要上數百級樓梯去大佛繞個圈返終點衝線，她更攞左個冠軍獎杯。賽後陳老太更要求KK買對好少少的跑鞋俾佢做時間。原生家庭的影響，真係唔到你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