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最鬼憎跑步。呢種「憎」，唔係單純討厭，而係帶點深情嘅怨憤。就好似你成世人都話想擺脫某啲嘢，但每個清晨鬧鐘響起，你又乖乖跪低，綁鞋帶、出門跑，好似被一股無形嘅感情勒索住。跑步對我嚟講，好似一種冇商量餘地嘅戀愛關係，你憎到入骨，但你又知道你永遠甩唔到佢。
先講飲食。愛上一門運動，原本諗住可以肆意進食，結果係開咗個「內在熱量審判計」。所有嘢落肚前，都會先諗：「咦，今晚有冇 interval？明天使唔使tempo?」一杯奶茶都要反省，一碗餐蛋麵都可以掀起自我道德審判。旅遊時人哋影美食，我計卡路里。最荒謬係，阿強夠膽安慰你：「唓，唔係話跑步嘅人食極唔驚肥㗎咩！」我真係想即刻幫佢報名參加人生哲學工作坊：無知與自信共舞。
圖: 李錦記
再講痛楚。跑友見面唔係講個市上落，唔係講邊齣戲好睇，係交換傷患履歷表。「你最近膝頭點？」、「你阿基里斯腱仲有無唔妥你？」、「你早排話腰痛轉會去髖關節未？」我哋好似唔係練馬拉松，係練醫學常識。外人可能會問：「痛咪唔好跑囉？」呢個問題令我直接語塞嘆氣。唔跑先恐怖，因為一停咗，全身痛楚即刻湧返晒上腦，用痛提醒你，你原來咁易散。跑步反而係止痛劑，係麻醉，係一種自虐式急救。你越痛，你越要跑，因為你驚聽到身體真心嘅嗌交聲。
至於天氣，仲唔使講。跑步係將自己從文明拉返去野外，違抗人類對「舒適」嘅進化。凍就係挑戰意志；熱係烤焗靈魂；落雨就當洗滌人生。人哋行路怕濕水，我哋跑步就主動去跨過溝渠攞個靚 pose，有人見到話：「嘩，好堅！好 man!」但更多人覺得你係 CMG (黐孖根)。我只係知道：每跑多一年，我對天氣嘅怨念就高幾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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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病痛例如傷風感冒，跑手最怕嘅唔係輸，而係喉嚨痕打乞嗤手軟腳軟。比賽前聞到有細菌飛過，都可以即刻進入喪屍末日模式。人哋話小病係福，係上天叫你休息。我心諗你識條鐵咩，呢幾個月嚟嘅努力咪分分鐘付諸東流，就好似啱啱寫好畢業論文，然後教授唔小心撳 delete 鍵仲同你講：人生嘛，要懂得放下。我放你個死人頭咩。
最致命嘅係對跑步嘅依賴。星期日唔跑，我會迷失：其他人星期日一早做乜？食個 Brunch？打 Golf ？攤抖到自然醒？我完全解讀唔到。跑步係我唯一嘅週末模式，以致我懷疑自己冇跑步就係咪無人生？呢個運動擴闊咗我嘅世界，但又好似吞噬緊我嘅宇宙。我成日同自己講：唔好俾跑步控制你嘅人生，但講完呢句，我又即刻去執定好聽日嘅跑衫跑褲，跑鞋跑襪，毛巾太陽鏡加頂帽。
所以我最憎跑步。憎佢令我清醒、憎佢令我疲倦、憎佢令我冇得做一個普通廢柴。但我又深知，正正因為佢令我難受，我先知道自己仲係活緊。每一次跑到氣喘如牛、心跳如鼓，心跳帶盞燈跳到紅卜卜。我都會突然明白：原來我仲有力氣同世界對抗。
愛情專家話過：真愛都係相愛相殺。
我諗跑步就係咁。我會繼續怨佢、怪佢、嫌佢、詛咒佢，然後，明天清晨，鬧鐘一響，我又會溫柔地綁好鞋帶。
尼采 Friedrich Nietzsche 講過 :
凡讓你痛苦的，必將使你更強大。
What does not kill me, makes me stronger. (Was mich nicht umbringt, macht mich stärker.)
我諗，應該就係咁上下，釆哥有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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