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宗驚心動魄的交通意外，成就一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你試過最接近死神的距離是多少? 當你倒卧血泊，四肢癱軟，氣若游絲，痛楚洶湧。此時死神漫步而致，溫柔地握著你雙手，說:「痛嗎？跟我來吧，我帶你去另一樂土，讓一切痛苦失意隨風而去。」你要有多大的力量和意志，才能掙脫衪的手?
2024年4月19日上午，Shirley 為加緊操練稍後在越南的 Ironman 70.3鐵人賽，獨自在迪士尼附近的神奇道操車，當她破風飛馳，車輪高速吞噬瀝青路面，此時一輛旅遊巴士緩緩駛近….。
一瞬間，畫面 black 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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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各大媒體的標題是:「迪士尼外捲車底，單車女頭傷浴血，據悉為大律師兼三鐵運動員熊雪如」。
這標題漏了她10K跑進40分內、漏了她漂亮甜美的容貌、漏了她即將結婚組織家庭，是絲滑一生的典型劇情。但為了開拍 season II，上天安排了殺大家措手不及、擔心主角生命安危的情節，好有戲劇效果，但發生在現實世界。
雖然今天倒下來，終有一天Shirley會回到賽道，把單車扶起來，跨過座椅，再次追風 圖: 星島日報
觸目驚心的一幕烙印心中，要多久才能走出來 圖: 星島日報
2025年6月，一年過去，我在 K11 Musea 的泰國餐廳，約了 Shirley 和丈夫 Gabriel (即why not run的試跑員二號)，聆聽他們與命運埋身搏鬥的故事。
意志如鋼的 Shirley，遇上情深如海的 Gabriel，無懼殘酷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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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現在我都記不起出事前幾秒鐘發生了什麼事?」Shirle y已用力回憶。
「事發後知道自己係車底，知道頭和腳不停流血，聽到有人報警，有人叫我唔好郁。」
「到醫院時，有人話出面好多記者，見到好多人推著不同的儀器在我身邊走來走去。」Shirley 陸續發現多處嚴重傷勢，包括頭骨碎裂、顴骨和盤骨裂開、右眼球不能移動、右耳內則有碎骨下塌，還有手腳多處大面積皮膚磨損，血漬斑斑。
「果時我唔知咁大鑊，以為住幾日醫院出返去，仲有兩個星期可以準備鐵人賽。我仲成日對四周圍啲人講冇事冇事。」Shirley 有著小強般的生命力，其實那時她半夜還在嘔血。冇事冇事，安慰自己也不忘安慰別人，心肺和意志同樣強大。
要靚定要命？
「我記得個頭有傷口要縫針，姑娘話要剃頭髮，我死都唔肯，因為就快要影結婚相 (原訂於今年8月)，剃左點算? 姑娘凶我問要靚定要命? 後來講價話剃一啲啦，不過如果發炎就冇得傾。佢話可以戴假髮影婚紗相，我斷然話 no way!」一時間 Shirley又變番個女人。
結婚喎，梗係要靚，同要家用
當自己再不是生命的主人，Shirley 那刻最需要通知和見到的兩個人:「媽咪仍在往加拿大的飛機上，收唔到電話。我叫人幫忙打電話俾 Gabriel，佢同 friend 係大帽山操緊。」
Gabriel 憶述:「我首先收到三鐵啲朋友 message 話 Shirley出事。我隨即飛奔落山，但成個人好慌張，全身軟弱乏力。走到馬路又截唔到的士，後來哀求另一外國人一齊乘車出去。起初以為 Shirley 是在北大嶼山醫院，上車後有警察打俾我，才知是瑪嘉烈。」情況混亂，Gabriel 踏入醫院時已哭成淚人。
Shirley在三鐵獲過不少獎項，但最珍貴的是能有不離不棄的戰友
無論順境逆境，無論健康疾病，都永遠永遠
Shirley 第一個手術是清除頭內碎骨，麻醉科醫生問她的病史，才知她在5歲時又是被車撞穿了頭，碎骨砌唔番，於是造了個膠蓋塞住。可能她與汽車有一段宿世恩仇。
「咁大型手術，你有冇擔心過?」
「真係冇，就算半夜嘔哂血都冇驚過，以往發生很多事我都冇乜情緒。有臨床心理學家同社工問過我嘅情緒狀況，恐防我有創傷後遺症。但問左一次之後就冇再嚟過。其實我最大嘅感覺係對不起家人，連累佢哋擔心。」連累家人的感覺，任憑再堅強再正面的人都不能放得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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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 Gabriel 我會唔會造成佢嘅負擔? 果時我哋仲未結婚，仲有得揀。」嗱，Gabriel 最後機會。Gabriel 面對這位一生至愛的靈魂伴侶，選擇太易做了，而且此生無悔。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練到個口可以容得下16枝雪條棍
「係醫院住左兩個星期，準備出院前一天，突然有另一專科醫生要見我，話未出得院住。」Shirley 心裡一沉。
「原來係個好消息，這位女醫生擔心我嘅碎骨將來有機會移位，可能導致塊面左右唔平衡，影響外貌，如果唔處理，啲骨埋左口就好難整。不過公立醫院唔會做與外貌有關嘅手術，總之你唔死得就要出院。不過由於碎骨阻礙了下顎活動，令個口張唔大，果時我個口最大只可以擘至三枝雪條棍嘅厚度，上下排牙齒又合唔埋，影響正常功能，醫生話基於此可以合情合理做手術，仲排左個快期。我住多一個星期至出院。」
「醫生俾左一排雪條棍我，要每日練習擘大個口。由3枝雪條棍逐漸加至16枝，過程十分漫長和辛苦。」想像得到這個撬開自己把口的操練，十分酷刑。不過難不到捱慣苦的Shirley。
第二個手術是處理爆裂了的顴骨，「醫生說個頭就像打爛了嘅花瓶，那些裂縫可以讓它自然癒合，碎骨就要用金屬片釘補，所以我塊面裡面而家有金屬片。」打交時記住叫人唔好打頭。
「會唔會過唔到機場嘅金屬探測器?」我們升斗小市民只關心民生問題。
「其實我都有問過醫生同樣問題，佢話唔會響機，因為手術係用鈦金屬。」
「呢次手術嚴重得多，做完出嚟個頭腫到成個豬頭咁，即刻入左 ICU。塊面到而家仲有痺嘅感覺。」
「呢次意外我好感恩，遇到各類專科醫護人員都非常好，(某專科除外，Shirley 加番個註腳)。那位腦神經外科醫生仲俾埋佢嘅私人電話 Gabriel 同媽咪，方便隨時 update 情況。佢哋係政府醫生，十分難得。」制度十分冰冷，仁心才有溫度。
我不要鬥雞眼
除了每天要擘大個口，還要操練右眼眼球，因為傷了神經線，控制不到眼球移動，要花時間讓神經線自行修復，但進度十分緩慢。
「因眼球郁唔到，我照鏡時睇唔到自己嘅耳仔，所以戴唔到耳環 (仲唔係嚴重影響日常生活?)。所以目標好清晰，要係鏡中睇到番自己嘅耳仔。醫生話約需三個月，如果三個月之後眼球仍然郁唔到，就要做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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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係我右邊出現，要移動左眼至會睇到，但我就會變成鬥雞眼，所以我寧願唔望佢，或者好odd咁轉個身至望佢。總之唔想俾人見到我鬥雞眼個樣。」姑娘問你要靚定要命？Shirley 已經答了。
「我返工後，可能眼睛移動機會多左，突然進展好快，終於可以係鏡中見到自己耳仔。」重要是可以穿耳環了。
耳鼻喉的惡夢
「瑪嘉烈沒有耳鼻喉專科，靠仁濟醫院每週派專科醫生到訪，我嘅腦外科醫生已經同佢哋講左我隻右耳窿因碎骨已封閉了，雖然仍可聽到聲音，但不能進行清潔，極易引起感染。仁濟接手後，我嘅惡夢開始。」
「佢哋第一次睇我隻耳仔，夾硬塞東西入去想撐番開。痛到我險些叫救命。佢哋話要塞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卻換了另一個人嚟睇，佢好似唔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係果句，醫院只要你唔死得就要出院。」
「出院後，我哋去左中大醫院見一位耳鼻喉專科醫生，佢話我個case已經 out of 佢嘅 expertise，佢轉介我哋去睇中大嘅 professor，佢係本地耳鼻喉科權威。佢睇完我個 file，話佢暫時都諗唔到可以點做。不過佢將會去歐洲參加專科 conference，會帶埋我個 case 過去諮詢，果度嘅專家加埋幾百年經驗，如果佢搵到解決方法會盡快覆我。」前路雖然渺茫，仍留一點曙光。
「一個月過去，教授說仍未有頭緒。終於等到我哋結婚 (2024年7月28日) 嘅翌日，終於收到電話，佢話要做個手術，不過有機會傷及個腦，所以要約埋腦科醫生 standby，以防萬一。」
手術在12月順利進行，用 laser 打通番條隧道，可以清潔耳孔。「朋友祝福我早日撩到第一粒耳屎，我而家嘅新嗜好就係撩耳仔。」第一次經歷見屎開耳。
最崩潰的日子
「出事後頭骨破裂，導致有腦水，為防止腦水流出，加上盤骨破裂，留院初期必需24小時百分百躺平，即不能落床，不能坐起，不能轉身，佢哋幫我安左個頸套，以防我轉動個頭，不過我真係頂唔順，我話你信我，我唔會郁個頭。」他們有所不知，呢個女人有如鋼的意志力，絕對信得過。
「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兩個星期。每天望著天花板過日子，好崩潰!」心在跳動，但時間停頓，每一秒都懷疑人生，一天懷疑86400次。
「果啲話跑100K好辛苦嘅唔好同我講，我寧願同你去chur隻100K，都唔好要我24小時lie flat瞓係度。」我就仍有少少猶豫不確定。
「大脾的傷口有半隻手掌大，出院後一個月仍要每天洗傷口換紗布。影結婚相時見到手手腳腳都是傷口，攝影師問洗唔洗P左去，我話算啦，P唔到咁多。」對女士來說，衰莫大於圖都唔想P。
Shirley說手手腳腳的傷口不用P圖了，因有一百巴仙的真愛
「我住係腦神經外科病房，有好多神智不清老人家，到半夜會喪叫或大嗌救命，十分嘈吵。當剛剛瞓著覺，又會有護士叫醒你量血壓、插手指驗血，我每隻手指已經插到爛晒。我嘅血糖真係變化得咁快咩?」我諗如果我係恐怖份子，我會乜都招認晒。
人生最享受的沐浴
「頭一星期一路吊住點滴落重藥，大部份時間都迷迷糊糊，後來較清醒，時間就十分難過，幸好我算係瞓得之人。不過自入院以來，我未沖過涼，未洗過頭，未抹過身。我出事前已經成身臭汗，出事後整個人滿佈血跡，真係好難接受自己。」我齋聽都好難接受。
「唔知過左幾多日，大約兩個星期 (留醫同坐監或流落荒島一樣，對日子無概念)，個頭嘅傷口已拆線。突然有個姐姐問我想唔想沖涼？」答案同阿媽問阿仔你想唔想食雪糕一樣 – 仲洗問。
「跟住兩個姐姐連床推我入沖涼房，四隻手幫我沖水按摩，沖出嚟啲水係啡色，摔甩左一大堆頭髮，被血漿塵垢黏住。」這位流浪漢終於重新做人。
要歷盡多少滄桑才會有一頭流浪漢般的秀髮
「兩三個星期後我開始可以坐起來，第一次照鏡嚇一跳，勁瘦。」女人喎，瘦都唔開心?
「我每日幫 Shirley 按摩，擦椰子油，未見過佢隻腳咁瘦，佢零運動，又冇進食，流失左好多肌肉，好心痛。」相信 Gabriel 都瘦了許多。
「我最瘦試過只得38Kg (84磅)，係醫院換衫，第一次照全身鏡，發覺自己好似十零歲未發育咁，好誇張。」
「好記得飲第一啖可樂嘅感覺 (係唔係人臨死前都想飲啖可樂？)，Gabriel 仲用膠袋偷偷運左少少薯片碎俾我。」經過苦難傷痛，快樂更易獲得，也更珍惜。
可樂真的能治百病嗎？其實是珍惜那無憂無慮的情懷
Shirley 回歸
「會唔會好唔開心?」
「都唔會，好多事情好快消化到，最重要個腦正常運作，諗過 worst case 都可以坐輪椅工作。醫院俾我做啲老人家認知測試，我好認真做，唔可以失分。」以 Shirley 的鬥心，做任何事都不想失分。
「出院後在家中，踩健身單車。但不能做瑜伽，會暈。初期上樓拿衣服媽咪都要陪，沖涼有人傍住，好似娘娘咁 (咁係幸福定唔係?)。後來可以散步，easy run 幾K，同 Gabriel 行山。跟住去左跟教練 KFC 星期一的 fun run 班試跑下。」近月他們更到台灣踩了40多公里的單車，去日本行山，Shirley 試玩了幾場跑步賽事，還想游返水，一步一步從事件的陰影中走出來。
fun ride, fun bike, 只要一起，就充滿 fun
人間有情，Gabriel有愛
「整件事中，你哋最大嘅感覺係乜嘢?」
「我覺得好內疚，出事前 Shirley message我，話條路好大風，早知我叫佢唔好操，早少少揸車嚟接我，件事就唔會發生。」塵世間那有早知，更沒有月光寶盒可以重來一篇，回望令自己難過懊惱，不如前望拿出力量。
「出事後，我整個月都在醫院出入，見到 Shirley 係床上面好痛，我都好痛，但佢咁耐以嚟都未發過忟憎，未喊過….。」看見 Shirley 以堅強的意志回應所受的苦痛折騰，Gabriel 再也忍不住在飲泣，Shirley 撲在他的肩膊，輕撫他的面龐，反過來安慰著他。
「每次朋友嚟探 Shirley，話睇下有冇嘢要幫手，其實佢哋都係探埋我，鼓勵我，驚我撐唔到，感激。我係好眼淺嘅人，那個月相信已喊晒我一世人所有嘅眼淚。」傻仔，要留番少少日後開心時都有得喊。
「我同 Shirley 講，無論你身體有乜嘢狀況變化，我嘅愛唔會變。只要有你係我身邊，一切都不重要了。」你呢個 Gabriel 搞到我都有少少風吹沙入眼。
Gabriel 更把原訂於明年1月的婚禮，提早至今年7月尾舉行，以行動實踐愛的宣言。
Shirley 以一貫冷靜抽離的語調說:「我初時都以為婚禮會在醫院舉行，幸好後期進展良好，儀式可以正式進行，雖然限於身體狀況，只能邀請很少的親友參加。」
「呢件雖然係好不幸嘅意外，但我冇怨過 why me? 好記得第一、二晚係醫院，又嘔又醒，好模糊，但仍然覺得自己係好幸運嘅人，因為有媽咪同 Gabriel 係身邊。我相信只要有佢哋兩個，我乜嘢事情都唔會驚，任何問題都可以解決。」我相信不是運氣。
理性配對感性
「我係個孤獨精，冇乜同理心，唔 social，唔去表達，媽咪都話我只識理性處理事情，提供唔到情緒價值。但估唔到身邊有咁多人疼愛我。入院個多星期後，我拿回電話，果啲message多得好誇張，有幾十年未見過面嘅小學同學，都唔知佢哋點搵到我。最意外嘅係有個 message，佢冇介紹自己，說睇到訢聞，希望我平安冇事。後來 check 番，至知原來係幾年前一宗交通意外中，幫我落口供嘅警員。」
孤獨雖然沒有牽掛，但有牽掛生命才有動力。有牽掛，母親病了也起身去煮飯
「呢次意外令我好感恩，我嘅快樂指數高左好多，同媽咪散步出街食飯，同 Gabriel 跑青公，已經好開心。事件亦令兩個家族，包括兩位媽咪，拉得好埋，互相扶持鼓勵。」
「我嘅體會係當發生左問題，與其選擇去怨去愁，不如向好嘅方向睇，諗下有冇感恩位。」Shirley 雖然外形細小，心靈卻是巨大。
「我係後面見到 Shirely 跑得番，好感恩。」那位眼淺的二號又喊起來。
「我哋婚禮當天，我讀個篇誓詞時已喊到豬頭咁，其實我係一路寫一路喊。」
「教練 KFC 問我媽咪，話我同 Gabriel 結左婚，多左個仔係唔係好開心? 媽咪答話係多左個女，因為佢本身已經有個仔!」
每分鐘也抱緊你 沒有一秒共你別離
還攜手看著生與死
坐著臥著都分享 日日夜夜也為彼此設想
在一起 會有多美
在一起 也會不美
一個人 同偕到老不靠運氣
按: 同場加映老公Gabriel的故事
《鏡頭後的跑步暖男 Gabriel: 為陪老婆要跑快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