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遺忘的傳奇日本女跑手

由

陳伯 Yiu Kwong Chan

2018-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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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中國青島出生的日本人，後來移居美國，並創下至今無人能破的馬拉松紀錄。

29歲之前的她叫做諏訪美智子 (Michiko Suwa)，30歲結婚後跟夫姓 Gorman，英文名是親切的 Miki。

身材嬌小「食力」非凡

1976年10月23日，Miki Gorman 獨個兒坐在曼克頓 Magic Pan 餐廳一隅，當侍應端上兩大碟蘑菇菠菜梳乎厘法式班戟 (crepes) 時，鄰桌一對英國夫婦不禁O哂嘴望著只有5呎高，不夠90磅的她。「我明天要跑紐約馬拉松! 而且我一定會贏!」Miki Gorman 信心十足說。

1935年8月9日，諏訪美智子誕生在被日軍佔領的山東青島，她的父親是一名皇軍的高階醫官。當時日本在青島駐有大量軍隊和僑民，也開辦許多以軍官和派駐海外人員子女的才藝訓練學校。美智子的童年夢想是成為一名小提琴家，但她的父親思想守舊，因為她是女生，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當同年紀的女孩子開始學芭蕾舞、彈鋼琴時，美智子還是和其他普通人家孩子跑跑跳跳。她最初的跑步回記憶便是在中國。

1944年，美智子舉家遷回東京，美軍轟炸時，她和母親帶著剛出生的一對雙胞胎弟弟逃難。戰後，父親失去工作，全家人被迫搬到東京遠郊一個貧困鄉村。村裡什麼也沒有，每天要跑10公里返學，沿路都是爛泥、碎石和地洞。

由於家境貧困，美智子要和兩個弟弟輪流捱肚餓，裹腹的也只是泡軟的黃豆混入爛飯。1964年，28歲的美智子不顧母親強烈反對毅然決定移居美國，把錢全留給了母親，自己只帶著美金十元。美智子先在賓夕凡尼亞州費城的 Carlisle 書院進修秘書課程，跟著搬到洛杉磯，後獲當地日資公司聘請擔任文書工作。雖然只能住在救世軍中途之家，但人生第一次有餘錢和有假放，還在 Disco 認識了細她三歲的 Gorman。兩人約會、交往、結婚，Michiko Suwa 就此成為了 Miki Gorman。

在洛杉磯街頭跑步是會給人非議的

1969年，洛杉磯，33歲的 Miki 在丈夫的鼓勵下，以增重為目標，開始到 gym 做運動，她參加過一些健體班但覺得很悶。身高只有5呎，體重87磅的她開始在室內跑道跑完一圈又一圈，竟然逐漸愛上跑步。身材瘦小的 Miki 無論跑到哪都會招惹來途人投以奇異目光，一般人仍抱著女性跑步有害健康、有礙觀瞻的歧見。Miki 自然遭到許多男性非議與側目，但她沒有退縮，並找到願意帶她一起練跑的跑友和教練。

她一開始便跑超馬

Miki 一開始便跑160公里的超級馬拉松，賽事在 gym 的室內跑道進行，時限是24小時。Miki 第一次挑戰時捱到了138公里先剪帶，第二年再次參賽就拿下了冠軍，雖然只是 gym 內的無關痛癢的聯誼賽事，但 Miki 十分重視這份榮譽，還刻意盛裝打扮，穿著和服領獎。有說 Miki 在 gym 的室內跑道「倉鼠跑」平均每月里數是950公里，最高試過1,400公里。

1972年波士頓馬拉松第一次接受女性報名參賽，Miki 在跑友和教練的鼓勵下，開始正式為馬拉松賽事進行訓練。70年代，女性跑者相當少見，Miki 跑街時經常面對惡毒咒罵，「會無仔生架!」、「躝返去煮飯啦!」她仍堅持跑下去，年中無休，不論晴天雨天。

38歲的 Miki 先跑人生第一場馬拉松。1973年12月2日，West Hemisphere 馬拉松，Miki 初馬便打破當時女子世界紀錄，時間是2小時46分36秒 (非官方承認)。Miki 不只一次在訪問中提到她跑馬拉松就是為了獎盃和獎牌，彷彿 Miki 的人生是因為跑步才真正開始。

1974年4月15日，波士頓馬拉松，女子賽事高手雲集，兩位來自紐約的跑者 – 波士頓第一位女子冠軍 Nina Kuscsik 和 Kathrine Switzer 將在這個馬拉松的最高殿堂迎戰來自西德的 Christa Kofferschlager 和 Manuela Pruess。

最後，這一年的波士頓馬拉松第一次有「拾三妹」，而且還是4位。Pruess 2小時58分46秒、Kuscsik 2小時55分12秒，Kofferschlager 2小時53分，38歲的 Miki 跑出了2小時47分11秒，初戰波士頓馬拉松就以壓倒性的差距拿下后座。直到四十年後接受 Gary Cohen 訪問時坦言心碎山只是「碎料」。

當女神遇上女神

當時唯一能擊敗 Miki Gorman 的是「金髮女神」Kim Merritt。1975年9月28日，熱門冠軍人馬有74年紐約馬拉松冠軍 Kathrine Switzer 和 Miki Gorman，最後奪冠的卻是一名來自威斯康辛的20歲女大學生 Kim Merritt，初馬跑出了2小時46分14秒的佳績，大勝亞軍 Miki Gorman 6分48秒。

Miki 對這位比她年輕20歲的女神讚嘆不已，「她好年輕，好漂亮，我總是跑輸給她。」橫空出世的 Kim Merritt 令出道以來戰無不勝的 Miki 初嚐失敗滋味。

1976年4月19日，波士頓馬拉松，Miki 經過大半年苦練，再次挑戰「金髮女神」。第八十屆波士頓馬拉松是「熱」馬，當天氣溫高達38度，有高達四成跑者 DNF，女子組對決毫無懸念? Kim Merritt 跑出2小時47分10秒首奪波士頓馬拉松后座，Miki 跑出2小時52分27秒屈居亞軍。

5分鐘是十分厲害的差距，Miki 起步不久便連 Kim Merritt 尾燈都見不到。衝線後，Kim Merritt 便因嚴重衰竭而被抬上白車送院，這是一名體能狀態超 fit，毅力和意志力深不可測的恐怖對手。

女神終極對決

1976年10月24日，紐約馬拉松，Kim Merritt 選擇參加夏威夷馬拉松而缺席了這場盛事，除了 Miki 之外，最受矚目的是前中短距離跑步名將、兩屆奧運代表、初馬便摘下溫哥華馬拉松后冠的 Doris Brown。

Miki 和 Doris 惡鬥到Brooklyn。爆了偈的 Doris 對 Miki 示意皮已收，大聲鼓勵她。Miki 微笑致意，隨即開 turbo。Miki 贏得1976年紐約馬拉松女子冠軍，41歲的她並跑出PB，以2小時39分11秒奪下后座，贏了亞軍 Doris 將近14分鐘。她是六大馬拉松第一個超過40歲的冠軍。

1977年4月18日，波士頓馬拉松，Miki念念不忘的對手Kim Merritt並沒有參與這屆賽事，她也不負眾望地以2小時48分33秒再次贏得波士頓馬拉松。在這女性跑者屬於絕對少數的年代，Miki為女性，為日裔在美國馬拉松史寫下光輝的一頁。

1977年10月23日，紐約馬拉松，跑者人數從2090人急增到4823人，而 Miki 也終於等到了她和「金髮女神」的對決。比賽前一晚，美智子獨自坐在 Magic Pan 吃 crepes。

Miki 雖然相信自己的訓練和狀態，但心裡仍充滿懷疑。四個月前，Kim Merritt 才在一場10公里賽事中再次打敗她。而在秋季馬拉松賽事中，Miki 在瑞典只跑出2小時57分05秒，而 Kim 卻在俄勒岡跑出了大破全美記錄的2小時37分57秒。

禮砲聲響，紐約馬拉松正式開始，4,800多名跑者大步邁開，向前奔去。Miki再次被「金髮女神」快放，望著她的背影逐漸離自己而去。

大了一歲、Miki 更深刻地體會到5 Boroughs的挑戰性，而此時竟然刮起了大風，Miki 一路逆風前進，只能專注自己的呼吸與步伐，已經不敢再想要追上 Kim。

「如果我能為跑步感到驕傲的話，是因為我盡了全力。」不論距離長短，Miki 總是全力以赴。

來到中央公園，看看手錶，時間比去年慢了許多，雖然又一次輸給「金髮女神」，但盡了全力便問心無愧。圍觀群眾聚集在賽道兩旁為她打氣，有人激動地指手畫腳，不知道在大聲叫喊什麼。Miki 不經意地抬頭一望，原來她就在前面!

Miki 已經精疲力竭，卻一步也不敢慢，一步也不能慢，一步步縮短距離，一步步瀕臨極限。她明白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擊敗「金髮女神」。

「整個世界都靜下，我只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Miki 從容不迫、神態自若地從 Kim 身旁跑過。一步、兩步、三步… Miki 把 Kim 拋離，「金髮女神」準備發力追上。Miki 強忍著，死撐著，奮戰到底，全速前進。

Miki 忘了自己就這樣跑了多久，只看見賽道兩旁群眾欣喜若狂地喊著 Miki，「金髮女神」已經不見蹤影。Miki 贏得1977年紐約馬拉松，時間是2小時43分10秒。這是 Miki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擊敗 Kim。這一年她42歲，2017年紐約馬拉松女子冠軍 Shalane Flanagan 兩年後才出世。

完賽後的 Miki 激動地無法自己，爆喊起來，淚水汩汩流下。模糊視線中，她看見那對英國夫婦站在人群中，熱情地揮手。

「真的？那我們在終點等你囉。」英國夫婦在 Magic Pan 跟 Miki 說。

在我去年紐約馬拉松之後寫的《如果妳跑步又叫Shalane 我會立刻愛上妳》一文中有提到 Shalane Flanagan 是近40年來，首位美國女子贏得此殊榮。Flanagan 擊敗了要衛冕三年冠的肯亞選手 Mary Keitany。Flanagan 是自1977年以來贏得紐約馬拉松比賽的首位美國女子。上一位獲得冠軍的美國女子是 Miki Gorman。Miki Gorman 是唯一美女能連續1976和1977兩年紐約馬拉松奪冠。另一項牢不可破紀錄是同一年 (1977年) 分別在波士頓及紐約馬拉松在奪冠。

Miki 於2010被選入 National Distance Running 名人堂 (Hall of Fame)，她謙虛說「當時的成績放到現在根本不算是什麼，我不覺得自己值得這個獎。」

波士頓體協認為她「啟發了整個世代的女性跑者」，Runner’s World 也認為 Miki Gorman 和同期傳奇跑者 Bill Rodgers 讓美國人第一次深刻地體驗到長跑的魅力，鼓勵更多人參與馬拉松。

1978年，Pasadena半程馬拉松，Miki 跑出女子世界紀錄1小時15分58秒，成為 The Avon Women’s Running Circuit 馬拉松大使，帶著女兒拜訪日本，推廣馬拉松運動。

1981年，Miki Gorman 故事被改拍為電影【我的冠軍 Ritoru champion】，飾演 Miki Gorman 的獲提名艾美獎的日本女星島田陽子 (Yôko Shimada)。

2014年，美智子癌症再次復發，80歲時離開了我們。

29歲以前的她一無所有，33歲的她愛上跑步，38歲以後的她贏得兩次波士頓馬拉松冠軍、兩次紐約馬拉松冠軍，Miki Gorman 跑出了夢想，跑出了不一樣的人生，譜出一個傳奇故事。

「我只不過是一直跑下去而已。」這句話會一直縈繞在每一位跑者腦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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