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五年前的這一天,我站在 F 起跑區的中間位置,前面是繞東京都廳大樓拐了一個 90 度彎的人龍,所以便根本望不見起點的狀況了。到五年後的今天,我已能擠身進 B 起跑區,而能夠站得比我更前的便只有特邀及準精英跑手所屬的 A 區,前方的起跑點已然清晰可見,我甚至還可隱約望見正在主禮台前表演的兒童合唱團。到準時 9:10 槍聲響起,我終於親眼目睹東京馬拉松起步槍鳴響的一幕了。無數片切成櫻花花瓣形狀的紙屑從起點兩旁向天空噴發出來,看著它們隨風飄舞,並在我們緩緩往前推進的同時,飄落到我身上。
起點至 10 公里
我集中精神,專注地從東京都廳往新宿車站的方向跑去,一路要小心避開起跑階段四周擠擁的人群,亦要保持敏銳觸角,努力從人群中尋找空隙以維持速度挺進。
隔不多久,手腕上佩戴的 Garmin 手錶傳來一下震感,表示據手錶上的 GPS 測距我已跑了剛好一公里。低頭一看,手錶顯示我剛才的段速竟是 4:21/km,比我預定的速度快了很多,但抬頭望去,一公里的里程牌卻仍在數十米遠的前方,心想手錶的測距在起步初段可能是有誤差吧,便不去多想,繼續按自己已經訓練了多個月的馬速感覺來前進。
目標時間 Sub-3:20,目標均速 4:44/km,計入 GPS 誤差後只要按手錶顯示的 4:41/km 速度完走便可以順利達標了,自信一切能影響結果的因素都已計算在內,我今天要 Sub-3:20!
從五年前我仍未走進 Sub-4,到後來只要能 Sub-4 便會心滿意足眉飛色舞,到今天以爭取波士頓馬拉松參賽資格為目標,我回想起自己的改變,也記起了這一路走來的過程。
毫無疑問,在這段進步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便是馬拉松訓練中心的馮華添教練,是他教曉我系統化訓練的好處,也讓我明白到每個賽季只專注於兩三項大賽的重要性,而最關鍵的,是他給予了我信心,向我指出了一個全新的跑步世界,並讓我相信在這個新世界中會有我參與的份兒。所以到今天我雖已沒再參與添 Sir 的訓練課程,但我卻選擇在今天穿上了「黃馬戰衣」來比賽,並期待與它一同跨進我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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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五公里的落斜賽道轉眼過去,但手錶的測距讀數卻仍是亂七八糟,前一公里說我在跑 4:26/km,後一公里又說我在跑 4:46/km,但踏在柏油路面的感覺卻讓我深信自己的速度是平均的。這樣的情況在練習中從未發生過,而我還留意到手錶測量的距離正隨比賽與里程牌顯示的實際距離相差越來越遠,這表示手錶的測距有偏長,而測速則有偏快的慣性了。然而只要這誤差是衡常的話,我則仍可從中計算出自己的實際速度,但我能從每次的讀數中確定出它的平均誤差值嗎?
不斷低頭看錶,並嘗試默記早前的每公里 pacing 讀數,心亂如麻的我從秋葉原南方向右拐,來到位於日本橋三越百貨後的 10 公里計時踏板。跟據賽會紀錄,我以 46:43 走完了首 10 公里,平均速度 4:40/km。
10 公里至 20 公里
手上的 Garmin 手錶實在是太混帳了,其誤差根本就沒有規律可循,只能肯定的是測距有偏長傾向,並報稱我剛才走 10 公里的時間為 44:59, 比實際快了 1:44,那在馬速中已是接近 400m 的誤差了。
Garmin 也算是 GPS 手錶品牌中的領導者了,怎麼來到今天的大賽才忽然失準呢?想改為手動按制測速好吧?但我又得先將手錶的 Auto Lap 功能關閉,否則以手錶測距持續偏長的慣性,自行按制與 Auto Lap 重疊下只會令讀數愈來愈混亂。但在如今專心比賽的情況下,我又怎可能停下來按手錶上的 Menu 與選項去將 Auto Lap 關閉呢?
不期然想起前幾天搭乘飛機從香港往東京的航機上,我看了一齣名叫《七月與安生》的電影,裡面有一句經典對白:問候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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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完全放棄手錶測速,因我更不能信任自己的感覺,也需要在清楚自己 Pacing 的情況下才能跑得安心,否則我便有很大機會會在氣力充沛的前半程跑得過快,繼而在氣力不繼的後半程裡撞牆甚至崩潰。
心急如焚的我竭力保持冷靜,並想出了一個折衷辦法。手錶顯示的每公里 Pacing 雖然有偏快的誤差,但這個讀數我是知道的;從手錶發出這個讀數到我真正走到相對里程牌之間的時間我也是知道的,因可從 Lap time 上看到。如此只要我將前後兩個 Lap time 時間相減,再將得出來的結果加進手錶剛才顯示的 Lap Pace 後,便會是一個相對可靠的真實 Pacing 了。
來很複雜也很麻煩,但對我卻非常有必要。步履與呼吸都保持著節奏,心裡卻一直默默唸計「婆仔數」,我跑過了淺草雷門的大燈籠,也近距離看到了 Tokyo Skytree,並踏上了富岡八幡宮前的20 公里計時踏板,大會紀錄時間為 1:33:48,分段速度為 4:42/km。慶幸一路上的計算也是大致準確了。
20 至 30 公里
沿剛才跑過的道路折回,我想起自己為今次比賽而投入的訓練與汗水,也想起了阿仙奴領隊雲格曾經講過的一番說話。
若你與我一樣都是阿仙奴球迷的話,你便應當有心理準備雲格在今季聯賽結束後便會因成績不濟而要執包袱走人了。但執教阿仙奴 21 年的雲格也曾有過很輝煌的時光,那時他曾經說過:「我相信一個領隊和球會之相是有一個愛情故事。他要假設這段愛情可以一生一世,但不應愚蠢到認為愛情永不會結束。愛情隨時都會煙消雲散,但你必須當愛情可以永恆。」所以,事到如今,他要面對的只是愛情故事終於來到結局的時刻罷了。
但雲格的這段說話,其道理卻通用於世上的一切關係,包括領隊與球會的關係、我們與愛人的關係、甚至是我們與夢想之間的關係。只要稍微修改一下說法,我們便都可以說:我們都必須要假設夢想沒有限制,但卻不應愚蠢到認為所有夢想都必然會實現。夢想隨時都可以破滅,但你必須當自己的夢想一定會實現,並且有無限大。
我相信這便是所有追夢者都應該抱持的態度了。
從十年前我要以超過 4:30 的時間才能跑畢全馬,到後來幾次僅僅 Sub-4 ,及至在添 sir 的指導下一舉跑出 3:32 ,更在後來的 2015 年柏林馬拉松裡跑出了 PB 時間 3:24。過程中有起有落,有時候會進兩步,有時候又會退一步,有時候甚至會踫上令人沮喪洩氣的瓶頸。
但懷抱著追夢者的心態,我相信自己仍有進步空間,並為自己不斷訂立新目標。我雖然不會愚蠢到以為每個目標都必然會達到,但是只要目標訂了下來,就一定要抱著可以實踐的決心,全力以赴!
而在這個跌跌撞撞的追夢過程中,我的夢想究竟可以有多宏大,我又究竟可以走到那裡呢?我相信這才是人生中最有趣的問題,因它沒有裝在信封裡的既定答案,亦唯有靠我們自己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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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銀座最繁華喧鬧的街區前,我以大會紀錄時間 2:20:58 踏上了 30 公里的計時踏板,分段速度為 4:43/km。我的夢想在此刻仍然切實可期。
30 公里至終點
然而疲倦的感覺開始從雙腿慢慢向我襲來,剩下的路程是約 5 公里的直路經增上寺一直往南跑,然後到 35 公里折返後又再一直往北跑至終點。放眼望去,前面是望不見盡頭的大直路,在比賽的這階段裡也份外消磨意志。我嘗試完全不去想餘下的里數,只集中精神去完成當下的每一公里。
我從沒妄想過馬拉松可以跑得輕鬆,一個會輕鬆完成的馬拉松也意味著未盡全力,所以痛苦是馬拉松比賽中一個必然的過程。而在賽前每週接近一百公里的苦練裡,其目的並不是要讓我們在比賽中可以跑得輕鬆,而是要讓我們在踫上痛苦的時候,仍能咬緊牙關頂下去。
不用再計什麼「婆仔數」,我也知道自己的速度正在下跌中,卻又並非如以往般失控地跌速。我努力要自己回想起訓練時的情景,往日一口氣 16 公里的馬速訓練是怎樣跑完的?三天練習再接一天長課的訓練又是如何跑完的?現在前路只餘不足十公里了,我又怎可能會捱不下去呢?
不管夢想是否會破滅,但我都必須要相信它能夠實踐!
後來看照片,我是帶著咬牙切齒的表情走過皇宮前名店林立的街區的。接受過路邊兩旁群眾的喝采聲,我走過 42 公里的里程牌後拐左,前面不遠處便是終點的位置了。
望向終點後的跳字大鐘,證實 Sub-3:20 的夢想已然破滅,但我無怨無悔,也知道自己已傾盡了全力。最後我以大會紀錄時間 3:21:57 踏上了終點的計時踏板,分段速度為 5:04/km。以全程馬拉松計,成功 PB 2:42,全程平均速度則為 4:47/km。
後記:
這陣子全面大休,閒來便翻看起從前的一套經典漫畫《男兒當入樽》,回想起我們當年的熱血青春。其實在東京馬拉松比賽後的第二天,我還特別去到了東京近郊的鎌倉,乘「江之電」到訪了被譽爲全日本最美電車站的「鎌倉高校前」車站。有看動畫版《男兒當入樽》的朋友一定會記得這個車站前的 T 字路口,因漫畫故事中的湘北中學就是以鎌倉高校作為創作原型的了。
但大家又記不記得在漫畫版的原著故事中,首次出現這個路口的場面是什麼時候呢?原來就在湘北中學首次敗於陵南中學之後,安西老師與一眾籃球隊員離開校園時,他安慰櫻木同學時說道:「用不著心急呀… 來日方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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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載於前璡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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