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L (La Petite Trotte à Léon) 是 UTMB 系列活動之一 (只要求完成,不是比賽),PTL 意思是萊昂的小漫步,有點幽默,其實是300公里、25000米攀升的「小漫步」,必入 Don’t tell my mum/wife 系列,只宜三失人士參與 – 失戀、生意失敗和失智。
官網只平實地描述為: Mental toughness, team spirit, a sense of adventure, and core mountain values are essential to experience this adventure of a lifetime, a grand tour of the Mont-Blanc as a team.
沒有浮誇嚇人的字眼,卻字字精華。Grand tour 以前是指富家子弟藉著遊歷歐洲城市,作為教育一部份。以此形容 PTL,親,確是一鑊含金量好高嘅教育。
PTL 的大佬,不是那組 300K x 25000M 的數字,要考驗的是 mental toughness、team spirit、好堅嘅 adventure 和認識山的靈性。在超級漫長和險峻的山徑中,你會出現一百種狀況,每一項都迫你壓埋牆角,用電鎗電你,用布袋笠你個頭再浸落水,令你在深淵邊沿透不過氣來。5日唔俾你瞓,唔俾涼你沖、連M巾都唔俾你,淨係俾滿腳板的水泡,一對甩底的山鞋,用火燒你的四頭肌,你極度痛楚、疲累、顫抖、渴睡、只祈求上天早些接你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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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你扭曲的面容,只有殘留的軀殼,命運在冷笑,暗示前無路,問:「你認輸未? 剪帶未?」
「未!」敏怡用一貫堅定的眼神回答。
結果敏怡和兩個朋友組成的 JQK team,以132小時56分40秒完成,由星期一 (26/8) 走到星期六 (31/8)。這5.5日中她瞓了不超過10小時,可以不崩潰嗎? 120隊參賽,只有57隊完成,成功率不足一半。三隊香港team中,亦只有敏怡那隊能於限時內回到終點。
每次約敏怡訪問,她都會對我說:「阿孫,我呢次真係好多嘢想講。」又有邊次唔多。不像浩聰小強般淡定冷靜慢慢道來,敏怡是個E人,喜樂哀愁總是澎湃洶湧,20米半徑內都輻射到。在太古坊附近的一間小店,敏怡與幾位花生好友,訴說一個 A man can be destroyed but not defeated 的故事。
前傳 – DNF 初體驗
敏怡5年前與兩位朋友組隊參加 PTL,其中一位阿 John 不幸途中扭傷了腳,到了約200公里,終於忍不住要棄賽,「佢叫我同另一隊友繼續完成,因 PTL 容許二人限時內回到終點也當成功完賽。我哋覺得一定要齊上齊落,而且參賽是 John 主力籌備,絕不能掉下他不理,於是一齊 quit。」這是「香港四徑」女子最快完成者 (57小時53分) 經歷人生第一次的DNF。
去年 John 找來了JB (敏怡的朋友) 再玩 PTL,但因天氣太差,再次失敗而回 (去年香港隊只有鷹鷹、楚健和火車的 UFO team 能完賽,因太危險他們不建議港人貿然去玩)。 2023年敏怡因參加 UTMB 在法國 Chamonix 遇上了JB,JB 即聳踴敏怡今年圓夢,想像敏怡都會口裡說不身體卻很誠實果種,怎知她用了0.5秒思考即回答:「好呀。」PTL喎? 300K喎? 咁大件事你唔洗諗番十幾分鐘扮認真考慮過咩?
「可能因為 PTL 係我2024年9月7日前唯一的DNF賽事 (因敏怡在9月7日的 World Skyrunning Champs 2024 嘗到第二次的DNF),這場未完嘅賽事一直埋藏在我心裡面,我要復仇!」都話女人記仇。
敏怡與 JB 及另一朋友 Anthony (An King) 組成 JQK team 報名,她說 Anthon y與 JB 都是實力雄厚的民間高手,相信能與敏怡成為 teammate 不可能是地球人類。
要在300公里的山頭度過百多小時,你點樣計算和準備裝備?」
「除左帶 Mandatory gear,只係帶少少自己鍾意食嘅嘢,因為大約每30-40K會經過大會指定山屋作為補給和休息,有前菜主菜飲品甜品,可以用大會提供嘅四張餐券換取,近似餐通常用20歐羅可以買到。意大利的山屋食物質素最好,有千層麵同慢煮豬扒。」冇想像中要啃好頹嘅杯麵同罐頭。
PTL 魔鬼和天使賽道深度遊
「路線方面,主要是環繞 Mont Blanc,比 UTMB 海拔高一個level,我哋每日都在2-3千米的山徑上上落落,UTMB是逆時針走,PTL 順時針。其間會經過一些 UTMB 的 check point,可以補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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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條路線冇 marking,但有 gpx,有些山徑有鐵鍊輔助,指定要穿 harness (攀爬束套) 同頭盔,移動一定要落扣,我覺得路段其實不是太危險,只要小心點可以不落扣,因不停落扣解扣較麻煩。但如果是在地圖的黑線路段不用 harness 和落扣會被 DQ,有工作人員在監察。」
「地圖上的黃色路段是沒有特定山徑,只有方向,要自己搵路,闖過草堆。經常要連續攀升或下降好長的距離,而且十分陡斜,還要孭住5-6公斤背囊,可跑性極低。氣溫變化好大,日間可以好熱,晚間和早上只有零至幾度,要著晒所有衫。今年的天氣狀況算好理想。」
「頭三四日啲山徑較 technical,因為有力,冇用pole。過左第四日啲路開始善良,不過我都開始攰,要開 pole。第三日要上和落一段好長嘅石河,估計係鳳凰山條虎哮石河三、四倍長,不過我鐘意爬呢啲石。」我在香港見過敏怡落 technical 的山徑,她好唔俾面啲石頭,完全當佢哋冇到。
「去到第67K的 Cabane du Trient,要爬上3000米的山峰,需要用 harness 和落扣,我哋朝早去到,有工作人員在監察,我哋跟番用 harness,有另一香港隊晏晝到,冇工作人員駐場,佢哋冇落扣,點知去到頂嘅時候,有個負責人親自監督,鬧佢哋唔用安全設施,DQ佢哋,搣左個bib。」
「係呢度要行一段好長嘅冰川,超靚。不過天氣好熱,曬到皮膚紅晒,我啲隊友唔夠水,冰川好長,行極都未完,有山窮水盡 feel,捱到去山屋時好滾動。」
「行冰川跣唔跣? 大會有冇規定要用冰抓?」
「其實唔係好跣,我哋著山鞋都可以,冰抓是 mandatory gear,但冇規定要用。」
「去到122K的 Fionnay,有一個好巨大的水塘,風景優美,環塘路開鑿了一些隧道穿過座山,像長長的山洞,當中有些窿窿透光,可以行人和行車。穿過隧道就慢慢上山,是很特別的景點。」
「當我哋去緊意大利的 Courmayeur 時,在路上發現野生藍梅,不是太大粒。但我哋忙於採摘來吃。又睇到日出,好開心。」難得地球上還有這些畫面,十分 AI。我數年前旅遊行過 UTMB 路段,也發現有野生藍梅,食到口腔和舌頭都變成深紫色,像吃了含笑七步釘 (我呢啲掃興友真係反浪漫)。
新鞋甩底驚魂,竟然係呢個牌子
「第一個 CP 是41.3K的 Vallorcine (走了13:58:59),攀升3867M,天陰少雨,好舒服,全部人都行得快,我哋隊 team 在中上游位置。到了廿K的時候,竟然發現左腳的鞋甩了後半截的鞋底,揈下揈下,搣又唔係唔搣又唔係,呢對仲係新鞋。」
「吓,咁都得!」、「有冇搞錯!」、「係邊對型號? 乜嘢牌??」眾花生友最想知道元兇是誰。
「係XXXXX???? #囉。」自己破解啦,唔好pm/拷問我。(以後不要再中標題黨的伏了)
「好彩臨出發前阿媽俾左好多橡筋我,於是用橡筋穿過 Vibram 底嘅窿,再箍落前面綁帶嘅地方,頂住先,其實都會甩下甩下,行行下又會歪左。不過慢慢就會適應到,就係咁行左廿K到CP1。」
「由於後備鞋放於 drop bag,要到CP2至可以攞到,於是問人有冇萬能膠,當然唔會有。又好彩我帶左強力膠紙,於是嘗試去黐。CP 內有位外國人見我咁慘情,他太太是參賽者,多帶了後備鞋,可以讓俾我著,但比我著開的size細左半個碼。由於唔知我對鞋會捱到幾耐,於是我接受佢嘅好意。」
「礙於大會有不能提供支援給參賽者的規例,不能直接把鞋給我,佢問過工作人員,可以把沒有用的東西棄掉 (明嘅就明系列)。」同樣,提議敏怡跌番一定數量嘅錢落地下。
「太太與另一女隊員是斯洛伐克人,先生來為佢哋拍片。佢哋勁好人,反而覺得一些歐洲大國的國民不太友善。後來在 IG 找到她們,其中一位靚女原來是當地的明星,也是當地越野跑的 KOL,我就係著左明星對鞋。」敏怡發達啦呢次。
「對鞋細左半個碼,起初上山沒有太大問題,但落山時腳趾會往鞋頭踫撞,腳趾公好痛,一定要收慢。終於捱到有drop bag的CP Orsières (92.9K, 8778M),已經是第二日夜晚 (37:20:00),即係著住頂趾鞋走了50多K。」
學術討論 (一): 你寧願勉強自己與一對頂趾鞋相處,換取較好的保障,還是與自己合得來的甩底鞋,浪跡天涯,但不知何時它會離你而去?
「腳趾甲出晒瘀血,好彩有帶指甲鉗,即刻做手術剪腳甲讓瘀血流番出嚟。」
「以為呢個CP有涼沖,原來冇,只能夠抹身。開始feel到有水泡出現,但未出到嚟,於是塗定凡士林。由於有 drop bag 有衫換,我哋大休左4小時54分,係我第一次瞓覺,不過我只係瞓左個幾鐘,因為都好多嘢搞。我哋策略係每個CP瞓少少,好過一次瞓好多而其他唔瞓」
「第三日起身可以睇到日出,好靚。呢日對腳係最開心,因為有 drop bag 可以換番自己對鞋。」返番屋企,住番原本實用面積,不用做擠迫戶。
水泡災難
「第三日晚發現前腳掌位開始起水泡,左膝又有少少痛,上落樓梯都好辛苦。係室內地板行嘅時候,感覺啲肉會黐落個地度,拎起隻腳時好痛。
「你以前會唔會起水泡?」
「有,呢次一時疏忽,冇做任何防禦措施。我嘗試督破一些,不過沒有大分別,唯有忍住痛繼續行。不過水泡痛也有好處,令我忽略了左膝痛。」原來每次只能痛一樣都有好大好處。
「去到186.8K的 Saint Rhemy,是第二個亦是最後一個有 drop bag 的 CP。我又忙於處理水泡的困擾,用凍水浸下會舒服點。但兩隻腳指公腫到周圍出水,可能有啲真菌感染,要剪破放啲水出嚟。」這些我們要咬住條毛巾至敢做的手術,見慣大場面的張醫生是小菜一碟。
遇上睡魔和親戚的追撃
「我搞呢堆嘢已經用多咗好多時間,加上我食嘢慢,所以冇乜時間瞓。而且我多數係最遲,搞到大家遲左起步,好唔好意思,感激大家體諒。」
「行夜路時,發現係深水埗買嘅18650電竟然入唔到頭燈內,而後備燈又壞左,只好用隊友支燈,但唔係好夠光。加上我十分眼瞓,行得好慢,靠枝 pole 撐起個人。最後都要係山頭瞓左15分鐘。因為如果瞓得耐會好凍。有時會輪到 JB 眼瞓行得超慢,反而 Ah King 瞓得夠,水準穩定。」
「另一香港隊被 DQ 的原因,就是因有一名隊員太眼瞓,係個山上面瞓左好多個鐘,過了 CP 的 cutoff time。」眼瞓就是身體要熄機,同大腦無任何商量餘地。
還有另一件事殺敏怡措手不及的,是過了 Courmayeur 之後,M親戚竟然提早到來,「以往都是有遲冇早,預計應該在9月初才找上門的。」怎知就在沒有百X、沒有萬X的3000米山頭突然來訪,令主人家手忙腳亂,教訓就是意外總是發生係冇準備嘅人身上,一定要記住梅菲定律。
Courmayeur 之後是上坡,要打的大佬仍然是滿腳趾滿腳掌的水泡,「上坡有一些好大級嘅石,踩中水泡真係超痛,我忍唔住係度爆粗。」理論上爆粗效果好過咬毛巾,前者是進取式宣洩,後者是防禦式忍受。(學術討論(二): 兩公婆不和起衝突,應爆粗定咬毛巾忍左佢? )
「用凡士林處理水泡已經冇乜效果,我諗到一個方法,就係盡量搣爛晒水泡,再用黐鞋底嘅膠紙密封隻腳,令水泡不能變大,也起到保護作用,我決定捱到去終點前都唔會再處理啲水泡,case closed。」對抗命運,但我永不怕捱,過去現在,難題迎刃解。
搞喊了敏怡
「最尾果日要上二千幾米嘅山,落坡時右腳四頭肌超痛,應該係早前拉傷引致。要用左腳做主力,其實左膝本身都痛,但而家已經是微不足道。後來右腳連上山都痛,再到落山時真係頂唔順,要喊出嚟。」
「其實之前出現好多唔同嘅痛,我冇乜同佢哋講,雖然趷下趷下,但盡力跟。不過呢一刻真心 enough,我同JB講我好痛,於是佢幫我孭埋個背囊,我再用膠紙紮住個大髀。如果冇佢幫,有可能剪帶。去到後段的平路相對善良,我可以孭番自己個袋。」朋友總比大耳窿好,因為大耳窿只能借錢,借唔到膊頭。
「最後50K我哋原本諗住要用24小時,結果用左15個鐘,由朝早6點行到夜晚9點去到 Chamonix 衝線。」三人衝線後沒有倒地激動大叫,只來個深情擁抱,一切盡在不言中。背囊盛載著滿滿的回憶,留待日後慢慢傾瀉回甘。
「回想整個過程,PTL 令我認識了自己嘅 limit,我成日以為自己嘅四頭同膝頭好強,但當持續長時間上落山,左膝可以完全用唔到力,拒絕開工。」
「同眼瞓搏鬥係最辛苦,另外就係持續嘅痛楚,第一次玩四徑時,最後鳳徑70K隻腳好痛,但痛完70K就完結。但 PTL 係要痛好多日,日夜都繽紛痛。不過我有強大嘅意志一定要完成,因為大部份都只係皮肉之痛,用意志可以捱到。」請問意志如何入貨? 可以淘嗎?
「每日都有一個新嘅難題,迫我要 quit,可能係個性問題,大多數我都冇講出嚟。但始終冇諗過 quit,因為體力OK,只係痛啫 (只係痛啫,簡直唔係人話)。今年天氣實在太好,係千載難逢嘅機會,一定要完成。」對,只要堅持目標,世界就會配合。
當命運對你不客氣,敏怡沒有出 post 鬧爆冇打1823冇報東張,反而看見烏雲邊緣的銀線,更能感恩一切善良的際遇,包括在路上遺下了山鞋的斯洛伐克人、帶多了的橡筋、令人精神抖擻的日出壯麗美景、當然還有兩位情義兩心知的隊友。
雖然敏怡好多嘢講,但你好難唔覺得上天對她確有點偏心。
彩蛋
我和幾位花生友約了敏怡在餐廳做訪問,她入來時短褲跑鞋,滿臉陽光的笑容,在門口已好用力和我們揮手,好似好高興見到我哋。
「你今日唔洗返工咩?」
「要呀,放工去左做gym。今日只要我睇晒症就可以準時走。」
「你好似做緊件工計嘅工廠女工咁。」
「係呀,我今日睇症 pacing 快,平均有8 EP per hour。我諗我平時跑山都有1x EP per hour,點解我睇症唔可以咁快?」
「有啲病人好長氣㗎。」、「特別係啲老人家。」、「但係有啲淨係要張病假紙。」
花生友紛紛總結經驗。
「其實純為攞病假紙係少數。遇到要講好耐果啲病人,就好似 trail running 到左上山同石級,預左要放慢,冇得急。但到左平路同下山,你就要加速追番時間。」
下次睇醫生遇到敏怡,你要同敏怡講:「張醫生,我係針草帽,唔係引水道,你唔洗急,可以慢慢講。」